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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宣教的双重使命

直到今日,「传福音」与「社会责任」(或称「文化使命」)这两大使命的孰先孰后,依旧是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。早期信徒(特别是十八世纪的爱德华兹)往往不会将「传福音」与「社会责任」一分为二,而视为宣教事工不可分割的一体。但是到了十九世纪「自由神学」的兴起,就使得教会对这两者开始截然划分,并且各走极端。到了十九世纪末,特别在基要派的教会中,「传福音」逐渐地成为最主要而且几乎是唯一的重点,奋兴布道家们也很少提及社会责任的需要。另外一个极端则是走「社会福音」路线的自由派,他们将全部心力都集中在社会关怀上。这种偏差的状况一直延续到今日,企待厘清。

第一节  有关宣教的「文化使命」与「福音使命」之三种立场

当代的教会及基督徒对宣教的「福音使命」(Evangelistic Mandate)与「文化使命」(Cultural Mandate),大约持三种不同的立场:自由派信徒强调宣教事工的「先知性」层面,也就是指责罪恶,注重社会关怀;反之传统的基要派信徒则强调宣教的「神秘性」(Mystical)层面,看重拯救灵魂。换句话说,自由派强调信仰的水平面,注重「今世解放」;基要派则强调信仰的垂直面,注重「他世拯救」。但是近代较开放的福音派则持较折衷的第三种态度,即认为宣教应有「文化」及「福音」的双重使命,而且两者系相辅相成、一体两面的策略。
我们将这三种不同的立场略加说明,以便讨论。

1. 传统基要派:宣教仅包含「福音使命」

传统的基要派信徒强调宣教的重点在于拯救灵魂。对他们而言,传福音及布道才是宣教唯一不可或缺的任务。他们坚信圣经的权威性及「福音使命」的优先性,因此他们认为医病、教育等社会关怀事工最多只是辅助性的「手段」,最后的「目的」仍是要以基督的福音来改变人心,拯救人的灵魂。
可是当基要派在对过份偏重社会改革的「社会福音派」的反击时,似乎无意中也忽略了神对基督徒的另一项吩咐:关怀社会与弱势族群。他们对专制政权的不公不义的措施、现代教育的世俗化、种族仇恨的罪恶、劳资关系的错误、及国际贸易的不平等,都没有去予以质疑或挑战。
虽然后来有些人开始注意到社会责任的问题,但是基本上他们仍然认为布道之于社会责任,就好比种子之于果子一样。换句话说,他们认为透过那些信徒的生命改变,「社会参与」及「社会的改革」会自然衍生的,因此不必过份操心。事实上,这种「传福音优先于社会责任」的观点,迄今仍是多数福音派教会的观点和立场,华人教会也不例外。

2. 自由派:宣教有「文化使命」,而且应该先于「福音使命」

与上述立场针锋相对的,乃是自由派及「新正统派」(Neo-orthodox)的信徒,他们强调信徒的「先知性」角色,也就是去指责社会罪恶,并注重社会关怀。对他们来说,先知应该针对所处的政治、经济和社会现况发出响应。
南美洲的「解放神学」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。他们强调「社会结构性的罪」多过于个人的罪性。他们对历史的解释是透过马克斯主义,然后期待经由阶级斗争,来创造新的处境。他们深信「乐园」是可以在地上实现的,而那就是共产主义的社会。所以在拉丁美洲,许多神父参加左派的游击队,拿起枪杆为建立共产主义的「乐园」而奋斗。对这些人而言,他们寻求的「救赎」就是社会生活环境的改善,而非人性的「再生」(regeneration)或灵魂的得救。
其它自由派及「新正统派」的信徒虽然不致于像解放神学家那样的激进,但是同样地,他们认为宣教的「文化使命」或「社会使命」,应该优先于传统的「福音使命」。他们往往对政治活动比对布道大会更有兴趣,事实上有些人因为已经放弃对将来天国的期盼,因此将全副心力都投注在对现今经济、政治环境的关怀上。他们认为宣教不应该是「我赢你输」式的领人归主,而是以投身社会关怀的「好行为」,为耶稣作见证而已。其实暗地里,他们已经接受「殊途同归」的观点,否定了基督信仰的独特性,因此才对未信者的灵魂得救显得漠不关心。

3. 当代福音派:宣教兼有「文化」及「福音」的双重使命

在1974年的洛桑世界宣教大会,参与者反省过去基要派过于偏窄的观点,就提出宣言,主张宣教的「双重任务」(Two Mandates),但是仍强调「福音责任」的首要性及根本性。后来在1983年,福音派神学家们于「世界福音团契」(WEF)的谘商会议中,签署了「惠顿宣言」,其中强调:
人类的罪性不仅潜伏在个人生命中,也存在于社会结构中。….教会的使命不仅是福音的「宣告」而已,也应该包括福音的「彰显」。因此我们需要去传福音,以响应人迫切的需要,并追求社会的转化。
这是对宣教的「双重任务」比较平衡的观点,而且在这篇宣言中,并没有提到「传福音」或「社会参与」何者为优先。其实,如果「整全的福音」是代表基督徒对世人身、心、灵三方面的全人关怀,那么我们绝不该漠视个人或整体社会的物质及心理上的需要。
但是我们也同样不能忘记:毕竟灵魂的得救与否,更是攸关每个人生死的大事,我们绝不可以舍本逐末,只顾及人们物质及心理上的需要,而忽略了他更深、更基本的需要。当然我们并不是说我们只关心失丧者灵魂的需要,而他物质及心理上的需要却成为可有可无的。我们可以借用美国心理学家马斯罗(Maslow)对人类基本需求的研究,及艾伟传(Joseph Aldrich)在福音策略的研究来说明1。人们物质及心理上的需要,可能是我们传福音的「切入点」,然而当人的基本需求水涨船高时,只有神的福音才能满足人更高层次的需要。

第二节 历史的角度:西方宣教使命的演变

1. 中古世纪:「文化」与「福音」并重

中古世纪时期(500-1200)西方教会面临极大的危机,因为那时西罗马帝国已经覆灭,教会一方面失去了保护伞,另一方面他们所面对的,乃是群雄并起的蛮族。在这个期间,爱尔兰及英格兰的修道士,先后扮演了关键性的角色,他们在六百年内使欧洲「基督化」。例如著名的爱尔兰宣教士哥伦班(Columban, 540-615),在他接受欧洲最好的教育,精通了文法、几何、圣经和修辞学之后,四十五岁才开始赴法兰克王国宣教。难怪他以及其它的中古世纪宣教士,很容易地能与君王贵冑对话,有时甚至被延揽为大臣或建立学校。
我们必须了解,在中古世纪,修道士的宣教方面的贡献,是无可取代的。这些修道士,往往在不是受教廷差遣之情况下,自发性地、成群结队地前往蛮族之地宣教。他们了解,虽然透过政治、武力与婚姻等手段,使王公贵族接受基督教的「由上而下」策略,可以迅速达到「群体归信」的目标,但是教会往往得花几百年的时间,才能使基督教信仰真正在人民心中扎根。而这个责任就落在修道院的身上。而中古世纪的修道院也的确同时承担了「宣教中心」、「教育中心」及「文化中心」的三重角色。
在西罗马帝国灭亡后,欧洲各国便越来越依赖教会来提供受过教育的神职人员襄赞公务,而修道院也逐渐成为教育中心。这些修道院不但设在后方(即教会的根据地),也遍设在福音战场的前线。最初修道院只收有心加入修会作修道士的男孩,但是到了第九世纪,修道院也容许那些只是为受教育而来的人入学,但是教育的目标仍然是宗教2。至于在课程安排上,仍以传统希腊式教育理念的七个学科为主,但是改以拉丁文来教学(此时已很少人会希腊文了)。其中包括初级的「三学科」(Trivium),即文法、修辞和逻辑;及高级的「四学科」(Quadrivium),即算术、几何、天文和音乐。这七门课程,在中古世纪结束以前,一直是西方世界人文教育的核心课程。自第六至第十一世纪,那些修道院的学校,几乎主导了整个欧洲的教育界。其中最著名的学校,分别设在法国、德国、意大利、英国、爱尔兰和苏格兰等地。
至于文化方面,修道院的贡献也不可忽视。这个时期由于基督教所面对的,是文化水平上相对较低落的蛮族,因此宣教士们往往要承担「宣教」与「教化」的双重责任3。他们有时得为蛮族创立文字(如哥德文及斯拉夫文),并且也透过教育的方法,来教化人民、培育人才,进而提升本土文化。但是更多的时候,这些宣教士一面传播福音,一面传授拉丁文字与文明。对他们而言,以拉丁文化取代蛮族的文化,似乎是另一项神圣的任务。同时,修道士在印刷术未发明前,抄写许多的圣经经卷和各种希腊及罗马的古典著作,为传统文化留下了无价之宝。
所以,这个时期的基督教是以「强势文化」的身份,来提携、濡化甚至改造本地的文化。因此,今日所谓的「西方文化」,其实有很多是以基督教思想为主体,所创造出来的新文明。

2. 启蒙运动之后:「文化」与「福音」开始产生歧异

随着西方国家的发展,以及启蒙运动带来的「乐观主义」及「社会进化」思想,逐渐地产生「西方文明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文明」的观点。因此,西方各国莫不期望以她们的政治(如民主制度)、经济(马克思主义或资本主义)、科技,或宗教,来改造或拯救其它「落后的国家」。例如德国哲学家黑格尔,他承认世界历史是由东方走向西方的,因此文明的「儿童期」是由中国、印度、波斯、希腊和罗马开始的,但是「成年期」却是西欧。换句话说,「历史是由亚洲开始的,终结(最高峰)却一定是欧洲。」4
当西方国家拥有科技的绝对优势时,这种「西方文化帝国主义」的思想,在那个时代的西方人士,几乎无人幸免,连宣教士也在内。事实上那时的宣教士,也分不清宗教优越性与文化优越性有何不同。直到今天,这种「文化优越感」的幽灵,可能依旧存在于少数西方人心中。
许多西方宣教士认为,福音既然能使西方国家富强,同样的结果应该也能在其它国家重演。因此当他们解释「丰盛生命」时,常常解释为透过西方式的教育、医疗、农业制度,所能带来的丰富生活享受。他们也的确出于爱心,积极地想把这些好东西带给那些穷乏的国家。
然而可惜的是,这些西方宣教士毕竟是那个时代之子,无可避免地也有自己的「盲点」。他们不自觉地带着西方「民族中心主义」(ethnocentrism)的思想,缺乏对自己文化深刻的反省,也不懂得欣赏分辨其它的民族的文化。在福音与文化的关系上,更没有拿捏适当的分寸,以致于将西方文化与福音之间错误地划了等号。这是我们的前车之鉴。
早期的宣教士,在传福音之外,通常也同时从事社会改革的工作。也有一些机构(如「救世军」),是专门从事社会救济工作的。只是到了十九世纪末,由于受理性主义、启蒙运动及「自由神学」的影响,有越来越多的宣教士对圣经的权威性采取批判的态度,对拯救灵魂的优先性也开始质疑,因此对传扬福音的热诚也大为降低。相反的,他们对西方文明的优越性却笃信不疑,越来越偏重宣教的「文化使命」,深信尽速「西化」,才是帮助这些落后的国家进步的快捷方式,因而把重点摆在社会改革上。对他们而言,从事这些社会工作,就等于是传福音,所以又被称为「社会福音(Social Gospel)派」。由于对世界未来的发展怀着乐观的态度,因此在末世论方面,他们绝大多数是属于「后千禧年派」,深信美好的远景(即「千禧年」)即将来到。他们在教育、医疗、社会改革及政治参与上贡献很大,但是却逐渐失去宣教的热忱。
然而十九世纪末,一波波福音奋兴运动的浪潮,借着芬尼(Finney)、慕迪(Moody)等布道家,曾直接间接地推动了宣教的事工。但是由于自由神学的兴起,激起极保守的一些基督徒与之抗衡。在1909-15年间,这些持守传统信仰的人出了一系列《基要信仰》(The Fundamentals)的小册子,所以他们被称为「基要派」(Fundamentalist)。
「基要派」(后来又称「福音派」(Evangelicals)在末世论方面,绝大多数是持「前千禧年派」及「时代论」的观点,对社会未来的远景,多半持较悲观的看法。他们在宣教方面的重点,乃是拯救个人灵魂,但是难免对社会整体的病态显得有点漠不关心。可是他们宣教的热忱,却一直有增无减。
由于美国的主流教派,除了美南浸信会之外,多半是由「自由派」掌权,因此这些「基要派」的独立教会(很多称为「圣经教会」),多半鼓励他们的宣教士加入信心差会,以致于信心差会的宣教士大多数是来自于「基要派」的教会。
十九世纪末,「社会福音派」与「基要派」的路线之争,由西方国家延烧至宣教地区,往往彼此水火不容。以中国为例,「福音派」以内地会创办人戴德生为代表,主张传扬「纯正福音」,虽他们也办学校、建医院,但却是附属在福音工作之下的。「社会福音派」则以广学会的李提摩太(Timothy Richard)为代表,主张社会服务、 文字工作与传福音并重。后期「社会福音派」的宣教士,甚至主张以社会服务来取代传福音。两派争执不下,最后在二十世纪初,终于分道扬镖,各行其是。后来许多「社会福音派」(如青年会)已渐行渐远,几乎完全丧失福音的使命与信仰立场。
在十九世纪,大部份的在华基督教宣教士属于「福音派」,但是到了二十世纪初,越来越多的「社会福音派」宣教士来华,从事医疗、教育等类的工作。这个路线之争,后来也出现在中国教会领袖之间。例如基督教青年会的吴耀宗是「社会福音派」的典型代表,而北京的王明道、聚会所的倪柝声、学联会的赵君影则是「福音派」的领袖。两派虽然都对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各有其贡献,但是在基督教与中国文化的会通上,两派都做得还不够。
譬如说李提摩太致力于介绍西方的文明、科技到中国,并与上层人士多有往还,对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影响很大。可是中国知识分子却采取「接纳西方文明、撇弃基督教」的两面手法。而到了1900年之后,广学会的报纸和书籍,已渐被中国人自办的商务印书馆等所取代;官办的中、高等学校数目也渐渐远超过了基督教办的学校(尤其在1920年代「收回教育权运动」之后),所以「社会福音派」在中国的影响力大为削弱。相反地,内地会近千名的宣教士在中国各地,则很少和知识分子打交道,因此在文化会通上,贡献很少。

3. 二次大战后:逐步再度回归「文化」与「福音」并重之路

二次大战后,一方面原先「理性主义」的乐观心态消失了,加上自由派的教会和机构日渐末落,宣教士人数及宣教经费锐减,使「社会福音派」不再成为宣教工场的主流派。但是在拉丁美洲,更激进的「解放神学」出现了,他们几乎彻底的放弃灵魂得救的想法,而不择手段地(甚至用暴力)去谋求社会的变革。
相反地,福音派教会战后却蓬勃发展,势力渐增。但是福音派也开始反省过去的宣教策略,逐渐看见自己在「文化宣教」方面的缺失。1966年,在柏林世界福音大会上,葛理翰牧师提出传福音与社会关怀的关连性。因此后来以史托德牧师(John Stott)为首的有些福音派神学家,在1974年的洛桑世界宣教大会,就提出宣言主张宣教的「双重任务」(Two Mandates),但是仍强调「福音责任」的首要性及根本性5。然而既然宣称「传福音」是首要的,似乎暗示社会责任是次要的,或是可有可无的。然而在1983年福音派神学家们,在「世界福音团契」(WEF)的谘商会议中,修正了这个立场,对宣教的「双重任务」就有一个更平衡的处理,最后签署了「惠顿宣言」(Wheaton Statement)。
同时,近年来以自由派为主的基督教「合一运动派」(Ecumenicals) 及天主教,也开始有类似的共识,承认这「宣教的双重任务」之不可分割性。这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发展。

第三节 圣经的角度:平衡的观点

1. 马太5:13-16:「光」与「盐」

耶稣在马太福音「登山宝训」中,紧接着八福之后就提到「天国子民的使命」,也就是成为「世上的光及世上的盐」。但是具体的来说,什么是「世上的光」及「世上的盐」呢?史托德牧师(John R. W. Stott)认为,「世上的盐」强调我们的社会责任,为的是消极地防止社会腐化;而「世上的光」则强调我们的福音责任,为要积极地使福音的「真光」能照在黑暗哩,引导人归正6。
因此基督徒在担任「世上的光」及「世上的盐」这两重角色时,不应该有所偏废,或有所取舍,而要兼顾两者不同的功能,因为今天我们所处的社会,同时需要光和盐。
但是耶稣也警告我们:盐不要失了味道;光不要被遮蔽。由于以色列一带的盐都是「岩盐」,里头有许多白色但不溶于水的矿物质。因此,当真正的「盐分」(即氯化钠)溶化殆净,所剩下的就是「失了味的盐」。基督徒之所以对这个社会有影响力,就是因为我们有与众不同的特质。如果我们不知不觉地被世界「同化」了(罗12:2a),我们就成了「失了味的盐」,也不再有改变世界的能力了。
另一方面,如果「光」被遮盖,就会失去光的功能。今天社会的压力,及我们内在的胆怯,都会使有些人宁愿选择隐藏我们基督徒的身份,以致于这个世界显得更加黯淡。我们必须勇敢地挺身而出,使明光照耀(腓 2:15)。

2. 林前9:19-23:「向什么人作什么人」

当保罗提到他为使别人得到福音的好处,他就「向什么人作什么样的人」时,这是个大胆的宣告,也成为往后基督教宣教最重要的指导方针之一。但是这种「调适原则」只限于文化或生活方式吗?是否也包括其它的层面呢?也就是说,一个宣教士要如何与他宣教的对象「认同」?认同到什么程度?
如果你在都市的贫民窟中宣教,那些穷人的挣扎及痛苦你能感同身受吗?你能放下你的身分、特权及地为,去「俯就卑微的人」,去亲身体会他们的感受吗?其实这就是耶稣「道成肉身」的意义。
十八世纪下半的约翰韦斯利所领导的「福音复兴运动」,不但是近代福音派运动的先驱,而且在社会改革上(如协助文盲识字、禁止贩奴、狱政改革、改善劳工环境等),贡献良多。因为韦斯利在「帐棚布道」所带领信主的人,大多数都是农人、矿工及工厂的工人。韦斯利身为牛津大学的高材生,却在这些目不识丁的下层人士中孜孜营营地事奉。然而他也看出,除非教导他们识字,否则这些人不仅信仰无法扎根,他们的生活也无法改善。所以循道会的会友包尔(Hannah Ball)发起了「主日学」事工,后来由圣公会的雷克斯(Robert Raikes)予以发扬光大。这个原本是为失学的劳工及农人所预备的「识字班」,后来却成为教会中基督教教育最重要的一环。而且英国的主日学运动,带动整个社会向全民义务教育跨出第一步。
所以约翰韦斯利在实践保罗「向什么人作什么样的人」的原则时,是以他睿智的眼光及爱心,采取长远的规划及切实的行动,来改善英国因「工业革命」而导致的社会问题。

3. 雅各2:15-16:爱心的落实

雅各书对教会中的贫富悬殊现象提出了深刻的针贬。他指责有些教会对富人另眼相看的不公,警告信主的财主不要因财富自夸,也提醒信徒对穷人不要袖手旁观。雅各认为,对物质有缺乏的弟兄,只虚情假意地提出「口头的关心」(lip service),是信心没有行为的表现,这种信心是死的。
因此,雅各的提醒使我们思想:我们是否忽略了教会中许多「弱势团体」?例如在台湾及香港、北美的华人中产阶级教会,是否会使蓝领阶级的人望之却步?在中国,由于乡村人口外移,使乡村的教会大量失血,都市的教会看到乡村教会的匮乏,有没有具体的行动来帮助乡村的教会?这都是我们该思考的问题。

第四节 宣教的双重使命之实践

1. 「福音宣教」是收割,「文化宣教」则是松土、培土与撒种的工作。

在《预约心灵沃土》一书中7,作者唐斯(Tim Downs)曾将「福音宣教」比喻为收割,而「文化宣教」则是松土、培土与撒种的工作。换句话说,「文化宣教」是一种福音预工,预备人心来领受福音。唐斯提醒我们,「收割和撒种并不是彼此冲突的传福音方式,互别苗头,而是两种互补的角色,各有各的重点与作法。」8但是我们往往急功好利,不先耕耘就期待有好收成,难怪得到令人失望的结果。
今天许多教会推动的「短宣」往往偏重福音出击,个人布道等活动,而属于长期耕耘的工作就乏人问津了。正如唐斯所提醒的,「好土」是需要花代价与时间去预备的,而不是天生的。有的土壤需要调整酸碱度,有的土地要去除地底下的石头,也有的土壤需要加「人工肥料」。这些都可以做为我们在拟定福音策略时的思考方向。

2. 文化更新及社会改革的成功,仍有赖于社会上有足够数量与质量的真信徒。

当们谈到基督徒的社会责任及「文化宣教」时,福音派(也包括奥古斯丁、加尔文和韦斯利)强调,文化虽是堕落的,却是可以被转变的,甚至有可能藉神的能力及恩典被更新。换句话说,文化虽然有污点,但其本质并非罪恶,而历史正是显示神在转化及更新人类及文化的实况。
事实上圣经中以色列的先知们苦心孤诣地呼唤,正是不断地提醒世人:神不仅关心每个人的得救,也期待文化和社会风气都得更新。耶稣也提醒门徒们:他们是世上的「光和盐」,因此他们在这个堕落的世界中,有特定的角色需要去扮演。同时也暗示,经由他们的影响,这个世界及其上的文化,有可能被转化。
因此,从基督教的观点来看,每个民族的「文化更新」不是由外界引进的「文化移植」,而是每个民族的人们在他们生活及工作的环境中,透过基督教信仰对他们自己人生的重新界定与重新整合后,所获致的一种新诠释。因为信仰上的转变往往会导致思想的「转化」,最后也会在价值观和行为上产生变化。所以,「文化更新」是目的,「文化转化」则是过程。
接下来,这种「转化」也会产生行动,在社会环境中造成影响。耶稣曾在天国的比喻中(太13:33-35),以「面酵」为例来说明其作用。少数的信徒在社会中,好比少许面酵在面团中,但是这些面酵却能使整个面团都发起来了。耶稣的比喻有一个重要的意义, 那就是说,每一位信徒都该是「面酵」,也就是「生物性催化剂」,来「催化」整个社会的转化作用。
但是基督教所说的「转化」是渐进的,而非速成的;是潜移默化的,而非立竿见影的。基督教对这个世界所能提供的,不是一套历久不变的经济或政治方案,不是一种划一的文化形式,而是一些「新人类」。他们在信仰上被更新,成为新人,因为「若有人在基督里,他就是新造的人;旧事已过,都变成新的了。」(林后 5:17) 因此他们对人生有新的透视,新的领悟,透过他们,更公正、更合乎人性的经济和政治方案可以被提出来,更优美的文化也可以被创造出来。
换句话说,基督的福音不是提供一套新的文化的、政治的、经济的外在「形式」,而是提供新的「人类」。这些「新人」乃是从内心开始被「更新」,因此有崭新的价值观、人生观和世界观。但是经由这些「新人」,许多新的外在形式﹝诸如文学、艺术、政治、经济、科技等﹞可以源源不断地被创新。这才是「文化更新」的意义。
但是文化更新及社会改革的成功与否,常常取决于社会上是否有足够「数量」与「质量」好的真信徒。而信徒的「量」与「质」问题,却又有赖于「福音宣教」的事工。从历史来看,十八世纪法国大革命与美国独立战争两者有鲜明的对比,是一个很好的例子。美国独立战争是在美国灵性的「大奋兴」之后发生的,又有后续的「福音复兴运动」支撑,因此民众的灵性及道德基础较稳固,所以民主的改革较能够循序渐进,使美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民主化的现代化国家。但是法国大革命却在人民灵性极为低落的状况下发生,以致民主运动功败垂成。

3. 传福音是每位信徒的责任;文化使命每个人却有多重的选择。

从「大使命」的观点来看,传福音、领人作门徒是每位信徒无可推诿的使命;文化使命虽是必须的,做法上却是有多重选择性的。也就是说,要执行文化使命可以经由经济措施、道德教育、社会改革、法律制度种种不同的切入点来进行。
因此,每个基督徒要依据他个人的恩赐、呼召、负担、工作岗位及背景,来决定他投入的方向及领域。例如为要使我们所处的社会达到「均富」的目标,我们需要好的基督徒财经专家,来拟定公平、有效率的财经政策。台湾在1960-85年代,在经济上一方面能够高速发展,另一方面又能使贫富差距缩小,就是因为历任的财经部长中,有许多像李国鼎、王建瑄、林振国等基督徒的影响。同样地,我们也需要有基督徒的企业家、科学家、工程师、教师和各行各业的人士,来一起改造我们的社会。
另一方面,若是基督徒们能集体来采取行动,则对社会的影响及果效将会更大。台湾地区的数百位基督徒教授及专业人士,在一九九○年成立了「基督徒信望爱社」,他们就是期望借着基督徒们集体的行动,来对社会产生冲击和正面的影响。他们推动了许多计划,都得到社会很好的回响。其中一个是推动在各大学开一系列的「专业伦理」的课程,其中包括「工业伦理」、「生物医药伦理」和「经济伦理」等课程,由该校的基督徒教授们联合执教。目前台湾各大学大部分都有类似的课程。这是一个很成功的例子。
也有些地区的基督徒会选择从一些社会问题着手,共同发表宣言,或上街头示威,或借着投票选出赞同他们主张的官员或民意代表,来推动他们的想法。但是我们必须注意的是,我们需要仔细思考:在这些议题上,有没有什么清楚的圣经教训或属灵原则可以依循?否则我们不宜以基督徒的立场来发表我们的观点,以免介入一些见仁见智的争议之中。举例来说,像堕胎、雏妓、同性恋合法化等问题,基督徒应该有明确的立场。但是对于财经政策、教育措施、政党认同、台湾的统独路线、兴建核能电厂等问题,则基督徒不宜任意以「基督徒的观点」来支持或排斥任何一种方案。

4. 文化宣教是「治标」的;福音宣教才是「治本」的。然而我们必须标本兼治,甚至有时得先治标,然后才治本。

从圣经的真理来看,我们承认文化宣教只是「治标」的手段,而福音宣教才是「治本」的。然而有时我们必须「标本兼治」,甚至有时得先治标,然后才治本。正如为车祸受伤的人进行急救时,止血只是治标的手段,真正治本的得开刀或接骨。但是救护车来的时候,总是先做止血及绑绷带的工作,因为不如此,病人可能在上手术台以前已经没救了。
同样地,我们不要因为文化宣教或社会关怀只是「治标」的,就忽视其重要性。在这方面,佛教的「慈济功德会」有一些策略值得我们借镜。证严法师从不讳言「慈济」是一个道地道地的佛教团体,也以宣扬佛法为己任。但是「慈济」之所以强调行善,是因为她认为要先引人入「善门」,再引他入「佛门」。换句话说,对她而言,入善门只是手段,入佛门才是目的。「慈济」之所以在台湾的形象很好,影响力越来越大,这个策略的成功是不容忽视的。
然而今天基督教需要避免的错误,一个是将「文化宣教」的手段当成目的;另一个错误是只谈论「目的」,却从未研究过达到目的的有效途径为何,以致于总是纸上谈兵。前者的例子很多,例如许多台湾的教会附设幼儿园,美国的华人教会有的则设了中文学校,但是这些学校大多数并没有发挥什么福音的功用。因此美其名曰「小区服务」,其实有的幼儿园成了教会的摇钱树,有的中文学校则只是以「发扬中华文化」为目的了。这些都是需要检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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